打开家门,屋里的陈设和离开前别无二致,咖啡机还保持着预热模式,两天前用来喝美式的杯子里甚至依然盛着半杯冰水。川濑久夏有些恍惚,差些以为在东京的两天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只可惜一切终究是自欺欺人,航司贴心的行程提醒短信点亮手机,将她一下子拉回现实,距离起飞还有三个小时,是时候开始收拾行李了。
川濑久夏是个习惯把一切都收纳得井井有条的人,出远门时收拾起来并不需要费多少心神,三十分钟后,摊在地上的行李箱已被她分门别类地填满,她将有些杂乱的岛台收净,检查完水电,跨出了门。
“川濑?”
门合上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道高声疑惑。
川濑久夏脚步顿了顿,锁上门,转身和那个唯一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打了招呼。
“及川君,早啊。”
及川彻从电梯里跨出来,他一身的运动打扮,手中还拿着一瓶水,想来是才从外面结束晨练回到家。
“现在也不早了。”及川彻上前,指了指她身侧的行李箱,“好久不见啊,你这是要去哪里旅行吗?”
他虽嘴上说得客气,但浑身都透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这几天都见不到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的怨怼气来,他垂眸盯着她,睫毛浓密而纤长,阴影落在脸上,随着他的话轻轻颤动,川濑久夏竟生出一种想踮起脚揉他头发的冲动。
“家里有些事,得赶去兵库一趟。”她忽视掉眼前那张闪耀得有些过分的脸,错开他直勾勾的眼神。
及川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他朝她晃了晃手机,像是要强行把她的注意力抢过来:“一周前是我的生日。”
闻言,川濑久夏抬头,眨了眨眼,惊讶道:“诶?抱歉,我并不知道。”
“我不是想说这个,川濑。”及川彻弯下腰,朝她笑起来,“当时是期末,我没告诉你。等你从兵库回来后,和我发个消息,好吗?”
他没想要她接话,又继续道:“我想和你一起再过一次生日。”
“当然可以。”出乎及川彻意料,川濑久夏回应得干脆,她随即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我要先去赶飞机了,回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按住电梯下行键,川濑久夏回头,向及川彻挥了挥手:“下次见,及川。”
辗转抵达兵库县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川濑美代的遗体安葬在佛教寺庙内,按照传统习俗,亲人需要在遗体前守夜,次日早晨再正式举行葬礼。川濑家族祖祖辈辈披麻戴孝,把寺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阵仗和在医院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川濑久夏一路紧赶慢赶,最终还是到得有些迟了,她在一众远亲近戚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到川濑明和林卓卿身旁,两人之间的氛围依旧僵若寒冰,她不想在这种场合节外生枝,忙噤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和里里外外众人一同开始守夜。
天光乍亮,僧人赶至佛堂,正式开始为遗体进行诵经超度。川濑久夏跟在林卓卿身后,轻轻在这个并不想和她牵扯上亲情的奶奶身旁献上一束白色菊花,身后献花的队伍还缀着百来号人,她快步走到一旁,手心被白菊花瓣上的露珠濡湿,周遭是被刻意压至喉管的低声啜泣,寺庙内潮湿又压抑。
漫长的献花仪式结束,僧人负手立在棺木旁,咿咿呀呀地宣告着川濑美代的生平,试图从这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概括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法名来。川濑久夏听着他从现世种种讲到轮回往生,佛珠一捻,遗体才终于准许被推进火化炉去。
骨灰罐被捧出来,从此尘归尘、土归土,这位老人家总算行至生命尽头。
趁所有人都忙着上前悼念,川濑久夏往暗处回退几步,闭了闭眼,舟车劳顿的奔波和精神高度紧绷了一整夜的疲惫蚕食着神经,她此刻只想睡上一觉。
等到视线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林卓卿才施施然走到她身边,语调是终年不变的冷淡:“走了。”
她丢下两个字便转身,见川濑久夏和失了魂似的没跟上来,才又停下来解释:“回酒店,给你开了单独的房间。”
川濑明就连办葬礼都要彰显他那不一般的排场,在附近一所五星级酒店一口气包了几十个房间供远道而来的亲属落脚。川濑久夏跟着林卓卿一路来到酒店高层,林卓卿似是走到哪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将房卡拿给她后,只扔给她一句“这几天留在兵库别又自己一个人跑了”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而川濑久夏困得六神无主,没力气再去在意父母对她的态度,推开门,连褪黑素都没吞,几乎是倒头就睡。
借着葬礼的工夫,真正的一家之长川濑老爷子将平日里不常走动的亲朋一并张罗起来,川濑家族活跃在日本各界的有为人士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四处奔走拜访着,饭局邀约一个接一个地冲向川濑久夏,等她好不容易从流水似的宴席中脱身,已经是四天之后了。
这天,川濑久夏终于为自己挤出了一个自然醒的机会,早上九点,她稍作洗漱,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前些天她周旋于宴会,正经饭没吃过一两顿,各种冷盘香槟倒是灌了不少,此刻,饥饿感久违地找上门来,还颇有些烧心灼胃的架势,她按了按躁动的肠胃,掂量片刻,最终在省事叫客房服务和动身去大堂吃早餐中选择了后者。
酒店餐厅大堂的冷气威力有些大,川濑久夏随手拎上外套,拔掉房卡,向电梯走去。